爱意(上) 西伯利亚存在一种说法,每个人在离开世界时其生平会被浓缩成一分钟,从呱呱落地到垂垂老矣如影像般在脑海中回放。 那是人一生中最为温柔的一分钟。 第一声啼哭,母亲温暖的怀抱,父亲宽厚的肩膀,儿时爬过的那棵树,没过你小腿的溪流,春天的蚕豆夏天的冰淇淋,第一次爱上的男孩女孩,一幕幕一桩桩宛如树木的纹理。 那是温柔的一分钟,也是神奇的一分钟—— 你见到尚年轻时的双亲,你把一生挚爱拥入怀里,你看到了向往但却未曾到过的远方,你长出了翅膀翱翔于蓝天上,你躺在一望无际的花海里唱起那首喜欢的歌。 残疾多年的老者从轮椅站起,健步如飞;被送上断头台的囚犯从受害者那获得了谅解;和心灵创伤做长期斗争的患者挣脱了桎梏,回到了儿时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 生命尽头,所有所有终将得偿所愿。 你面带微笑,与世长辞。 羽淮安相信,这世界存在着那温柔神奇的一分钟。 “羽,你外公来接我了。”这是外婆留给羽淮安最后的一句话。 至今,羽淮安还记得外婆说那句话时的语气,甜蜜得像是小女孩终于吃到了盼望已久的巧克力蛋糕。 年幼的他,一双眼睛在外婆周围找寻素未谋面外公的身影,但他什么也没找到,再去看外婆时,外婆已经闭上了双眼。 闭着双眼的外婆,嘴角挂着笑。 那笑,和外婆年轻在蔚蓝海岸线留影时一模一样。 那张照片是外公给外婆拍的,外婆说那天是她和外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,外婆说,外公有双深邃眼眸,每个凝视都会让她沉溺其中。 在那束凝视之下,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,笑得如初初见他时。 西西里的女孩热情坦荡,为爱奋不顾身。 低头,亲吻了外婆的手掌心。 年幼的他,坚信外公那天来过,如那时在蔚蓝海岸线,深情凝望着外婆,而外婆穿回了外公送她的那件波点裙,款款走到外公面前,把手交给了外公。 至此。 两人完成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。 二零一九年,六月末,菲律宾,克里蒂斯安妮亚村。 看着从挂满了紫藤花的老树后缓缓走出的女孩,羽淮安相信,在他和世界告别时的那一分钟里,将邂逅此时此刻的沈珠圆。 此时此刻的沈珠圆有点儿糟。 因走得匆忙,头发没来得及收拾,胡乱用发圈束起,穿着志愿者夹克系着他从厨娘那弄来的大花裙子,大花裙摆下是褐色的马丁靴。 马丁靴是他的。 马丁靴是他的,但那件夹克却不是他的。 有那么一瞬间,羽淮安很想冲到沈珠圆面前,把套在她身上那件标有“吴凯瑞”字样的夹克扯下来丢在地上,再把沈珠圆数落一番。 比如—— 在听到陌生男子“这鬼地方遍布蚊虫,我建议你多加件外套,我刚好有一件,我很乐意把它送给你这样的小美人。”时,不是心怀感激去接受,而是要提高警惕性,这是最基本的防范意识。 吴凯瑞和羽淮安同处一处营区,擅长和异性搭讪,是出了名的情场高手。 光用脚指头羽淮安就能想象到,在吴凯瑞把夹克给到沈珠圆手上时都说了些什么。 面对具备高超搭讪技术异性的好意,沈珠圆傻姑娘属性势必一览无遗。 想到沈珠圆在吴凯瑞面前脸红红模样,羽淮安有飚垃圾话的冲动。 即将出口“问候”语却在目触到从大片淡紫色中展露出的整张面容时止住。 之后,羽淮安的眼睛再也没能从那张脸移开。 就在昨晚,他的双手就捧过那张脸。 那张脸就在他的手掌心里。 室内光线很柔和。